第123章_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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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胤禛轻笑低头,正好迎上,恰恰含住冰绵软菽之处,啜吸之时,那女子果然如他熟知般浑身一僵,而后口哑身颤气喘,珠泪盈睫,嗔怨恚恨之余,却无力推拒,十分有趣。一时兴起之下,便要翻身上床戏耍于她。

  却在此时,眼前一切忽然晃动破碎,连同床榻上的女子亦是感受到变故,震愕呆愣,周身渐渐淡漠褪色,元魂显见即将消失……

  胤禛大惊失色,但纵是他再定心神,再起慧通,却依然挡不住去势,一切终是烟消云散,景致淡淡模糊,逐渐隐去。

  【雍正庚戌年·雍和宫东书院地下密室】

  雍正皇帝骤然喷出一口紫血,差些儿从那酸枝木龙凤纹雕的六柱架子床上跌落下来,所幸那门围子挡住了他,才没有直接翻倒下地。

  “贾士芳……贾士芳!”

  他隐含怒气地唤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如何会这样?

  忽然眼前出现一袭道袍,雍正皇帝猛地抬起头,怒道:“你说的……”

  他猝然止口,眼前的道士,不是贾士芳!

  眼前的道人,儒冠方巾,美髯飘飘,蓝色陈旧道袍清爽飘逸,下穿云袜,足履十方鞋,看去倒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

  只是,他怎么进来的?!

  他的容颜颇为俊秀,双眸睿智闪亮,隆鼻方口,年岁同皇帝仿似,此刻面容平静,神色安定,淡雅温然地看住雍正皇帝。过了一阵,他微笑着说:“贾士芳,被贫道使了障眼法遣了出去,贫道如此为之,无非想见皇帝一面,说些话罢了。”

  “你是何人?”

  雍正皇帝心下数转,只觉悚慌,竟有人能到得此间!他如何能进来?且,听他的意思,他颇有神通。如若他是反清之士……但是,倒也不惧,后事俱已安排妥当。怕只怕,他有拨弄乾坤之术,连密诏都能修变的话……

  如此想得一想,皇帝不禁大为焦心,只是周遭既无太监可唤,又无侍卫护驾,而他眼下身子孱弱,远非当年武艺超群,可堪一搏生死之时。况,便是当年,以眼前道人的神通,只怕也未见得能以凡人武功应对之……

  楚笉见胤禛一副忧心忡忡,转而怔忡之态,忍不住微笑起来,说道:“皇上何须惊怕,贫道此来并无恶意。本是出世之人,不该涉足尘世,但为小女生死,不得已而觐见真龙天子。”

  雍正皇帝动容失色,伸手指住楚笉,说道:“你……你……你是她阿玛?”

  楚笉呵呵一笑,捋须颔首应道:“是啊。”

  皇帝定目细观,果见此人眉眼间颇似楚笑寒,只是他十数年容颜不老,又有神通,难怪无论大内侍卫或是粘杆处暗探都如何也寻他不得。

  第118章宿世缱绻种菩提

  雍和宫东书院地下密室内间,靠壁的黑漆紫檀雕螭案上,碧玉座青白玉雕烛台早早点上了烛火,铺壁的金丝楠木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戗金黄光。双凤系牡丹栽绒地毯没有铺设到的地方,露出下面的花斑金砖,折光反射在琉璃珠帘上,又投在案几脚边的素三彩上,生出数道七彩异色的光芒,映照在楚笉的身周,显得十分神异,愈发显出他的风采,如同谪仙,颇有奇彩。

  楚笉立在酸枝木龙凤六柱架子床正前方两三尺处,气定神闲地说道:“皇上对小女情深意重,贫道也是深深心感怀之。自癸卯年始,只为搜寻她的遗物,便下旨命人在永平府的皇陵前圈兼后龙禁区,数番增挖火道,如斯大动干戈,只为一方帛帕,实在令贫道不知说什么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徐不疾地从道袍的宽袖内取出一物,朝雍正的方向递了过去。

  雍正皇帝犹自坐在床沿,见他递来物事,便定目一瞧,不由得张口结舌,惊喜交加,立时一把抓在手中,举于眼前作细细端详。

  那正是当年,楚笑寒坠崖之时,带落悬崖的一方月蓝色巾帕。

  自她跳崖后,雍正数番令人在崖下翻寻搜索。像那德胜褂的男子行装、青色缎帽等物事,虽破烂不堪,却俱都搜罗了来。只是,那方巾帕,历经十数年,始终遍寻不获。

  到得最后,皇帝也不得不死了这份心,忖度许是风吹飘落寒潭沉底,又或是鸟雀野兽带走,又或是日晒雨淋,早已霉变腐烂。

  此刻此帕赫然出现在眼前,失而复得,且完好无损,令他不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瞧着眼前的巾帕,却又不由自主地思及当年在雍王府,东书斋的如意室,室外大雪纷飞,红梅傲寒;室内温暖袅娜,佳人半醉;正当年华的雍亲王他挥毫在锦帛绢帕上写下咏梅诗的情形……

  楚笉盯住半陷入沉思的雍正皇帝,隔了一阵,说道:“本来,贫道并不想现身,皇上虽始终不曾除了当年搜捕禁令,长年寻访。可寻常侍卫,却也拿不住贫道……”

  雍正皇帝听到此处,悚然一惊,猛忆起她毅然跳崖令自己痛悔半生之前尘往事,双腿立刻从床上落了地,几乎半撑起身,怒目质询道:“你为何,为何还在大清?你若在大清,然则为何当年不曾带她回返?却眼睁睁瞧了她去死?”

  楚笉全然不惧,只定定地看住雍正皇帝一阵子,似乎思忖良久,度测了几番,终于开口说道:“贫道……并没有眼睁睁看了小女,由她去死。”

  雍正闻言又是一惊,这么说……这么说……难道?!

  楚笉深深地直目看住雍正皇帝,颔首赞同他的猜想说道:“不错,十六年前,我就送她回去了。”他忽然不再自称贫道,只简单陈述。

  雍正皇帝,胤禛,他此刻终于有些思绪混乱起来,心中暗忖:这么说,她,她没死。她回去了,她只是离了那尸身,魂归故乡正身去了。但……但……

  楚笉没有等皇帝开口说话,便继续淡然说道:“那时候,到了约定的时间,她没出现在易州,我就晓得了。我这女儿,自小性子跟她娘亲一样,十分的倔强,若然打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我也没想过要来寻她劝她,只是以六爻卜卦推算了她的方位时辰,再在斋场正中心施以觉通、慧通、神通诸术……终于在她身死魂飘之际,顺利送她元魂返转现世。但是,我没料到,皇上你,会如此乱来。皇上啊皇上,你修证佛道于章嘉呼图克图的教授与印证,亲参实悟,直透三关,早已洞达本来,前后三世,俱都清晰晓悉,如何执念至此?竟而迷了本性,行那道中起死回生、缚魂缠魄之禁术,如斯魔异狂悖,这是何等缘由?”

  胤禛听他这样一问,一时呆住,隔了半日方才喃喃说道:“……朕,朕不知她未死……”

  楚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复又说道:“皇上既已透知前生后世,却也难怪,此乃还负债命,爱怜心色,因缘经百千劫,犹自生死缠缚……只是,你何苦强求今生?小女未死,其七魂六魄乃是生魂,并非孤魂游魄,强以咒术禁缚生魂,以皇上之知识,当知后业如何。那生魂孤魂,皇上不知如何判别,倒有可说,但那贾士芳,早在月前布场施术之时,当立知晓,他这人品,唉……其心不正,极易入魔,难怪当年会被白云观逐出门墙。今日我来得早,若再晚个片刻,只怕,小女性命不保,且要累及后世因果业报。”

  胤禛犹如醍醐灌顶,猛然间棒喝当头一般,一时额头大汗淋漓,浑身抖颤不已:“朕,本意亦并非如此……”

  楚笉忽而身形一矮,双腿盘交,结跏跌坐在木红地双凤系牡丹栽绒毯上,伸直了双臂,而后撑住在膝头上,定定思索了片刻,这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也一直不明,既有来生,何须执念?思来想去,终于了悟。以皇上的作为,整饬朝政,将圣祖皇帝那吏治败坏,国库空虚,赈灾无钱,打仗无饷的颓势扭转,举国实行摊丁入户,且又整顿吏治,耗羡归公,改土归流,开放洋禁,兴修水利,营田水利,疏浚水渠,废除贱籍,打击蓄奴……以佛道而言,功德之大早已脱出生天,更何况您还修建寺庙宫殿,塔佛神像,更普教大众,广宣佛法……以此功德,当百返生于三十三天,已然破劫重生,只需终此帝王一生,而后必将生于佛国乐土,自此脱离六道。”

  楚笉说到此处,忽然顿住不语,似在琢磨该如何陈说后面的语句。胤禛见他断得奇怪,便不由自主地将眼眸睨视过去,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楚笉垂下头考虑良久,忽道:“皇上缘何,却要自毁功德,再去入劫?”

  胤禛至此,终于从初时乍惊及至平伏下来,他安安静静地笑起来,笑毕说道:“道长,楚道长,为何不以恶意测度于朕呢?许是朕生恐再不有来世羁留人道,故此执念,非要将她拖拽来此,陪伴余生末世?”

  楚笉忽然闭上双目,沉声说道:“若是如此,皇上又何必千般小心,万分仔细,多番测试那既济丹,数次寻人试吃,又请教道藏诸家高人,学那觉通、慧通之术,且在寻魂之际翼翼惴惴……以皇上的地位和能耐,只需直接令个有点神通的道人,将小女神魂,以此床上女子躯体为灵体,再以丧体离魂之地作法布场,施以神魔狂禁之法,速速拘来即可,再令元枢正体、灵鉴真光相辅,另加之功德修抵,便可成事,无需如今这般繁复周折,且损自身修为功德,更添累赘,多留一世轮回?”

  胤禛闻言语滞,稍后略带惊诧地从喉咙逸出一阵轻笑说道:“不想,这世间,除了章嘉国师,竟还有人能知晓朕的真实心思……便是,朕那至为亲好的十三弟,亦是至死都无法理解朕之所为。不错,万法相中,自有应劫。当年解脱菩萨,得光目女布施祷告,亦早已脱劫,却依然应劫,甘愿尝那人世一十三年苦楚,再见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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