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_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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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昏昏沉沉间,听得耳边有人声鼎沸:

  ……

  “格格……格格……格格肯为奴婢这样一个包衣家奴跪在福晋面前,奴婢今日便是死了,也没什么憾事了。……格格,您真是比奴婢还要没有体统了,奴婢,唉,奴婢真不知道怎么说您好了,奴婢有愧夫人的嘱托……”

  “这个贱婢看着就惹人生厌,只是不知为何皇阿玛怎地还不处置,那日她不是求凌迟剐刑么,那便赐了她就是了……”

  “兰欣,兰欣……你过来,过来……我心里头,还是想你的……”

  “说起来,朕也和你这丫头颇为投缘,……你可喜欢?……你……却是再不能回紫禁城,就永远呆在那狮子沟离宫里罢。可明白?”

  “姑姑,姑姑,这是什么呀,这是大清的地图吗?”

  “你且跟着四哥,四哥不要你了,你来我这里。饭总是有得吃的,日子也是可以过的。……你,当真要走?”

  “谢谢姐姐挂心。那府里头,可再没第二个像姐姐这般,真心真意,像是当年初见之时般,喜欢担忧于我的安危……”

  “姑姑,格格,你真要走吗?你以前说,回去家乡后,就很难再回来……那,那以后……格格,若然你到了家乡,不便回来,总也托人捎个信过来,报个平安,也好让喜圆安心……”

  “我只最后再问你一句,那支我送你的青玉蝴蝶簪子,你到底要是不要?……我定会成事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便求我吧,若能允的事,定允了你。……回了家乡,养好了病,再……说罢……若是怕路途遥远,不能再回,却也可托人带个信来,报声平安也好。”

  ……

  头痛欲裂……头痛欲裂……天哪,脑袋要生生裂成两半了……

  “姐……姐,老姐……老姐,你怎么了?”

  瞬间一切如潮水退去般湮没消声,隐隐在耳边残留数声轻笑,有男有女,似有若无,恍若鬼怪乱语……

  楚笑寒一下子清醒过来,定定地呆看着远处云蒙山,半晌才说出一句:“……没,有点头疼,大概走累了。”

  楚韶颜释然地大笑起来:“嗯,姐,你刚恢复没多久,是容易累。不过,就是要这样忍住多走走,好得就快!那你先歇一会儿,我四处去看看。等一下,在这里汇合,好不好?给,IPAD,还有水壶,鸡腿鸡翅都在包里,还有话梅橄榄,我还买了嘉宝的果条,超好吃的哇……不舒服就打我电话啊,那我先去了?”

  楚笑寒有些呆呆低发着怔忡,听韶颜说完,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楚韶颜见状便高兴地撒腿跑开了,她的精力,可真充沛。

  可是,以前,自己也不比她差啊……

  楚笑寒托着腮帮,凝视着前方的“御路”石阶,一边铜香炉脚下的铜鼓上狮子戏彩球雕饰之彩球精致美丽,雕工甚巧。遥看前方长长的陵道,空落落的寂寥无人……

  正走神之际,眼角右侧余光映入一片天青色的衣袂,随风微摆,飘扬不定。

  有……有人吗?

  楚笑寒滞了一阵,慢慢地侧转头往右边看去……

  第121章皎皎空中孤月轮

  【雍正乙卯年·圆明园勤政殿】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

  深夜。子初时。

  在园外入大宫门,过贤良门,经正大光明殿,往东至勤政殿,走穿堂到前院轩馆,数丛海棠树纷次种植,中间有不少树木山石,葱蔚洇润。

  只是,从未带你来过,但,便是,在脑中带你转上一圈,却也好的……雍正皇帝遣散了宫人侍监,独自坐在廊下榻上,看着明亮的月色,沉思凝神,呆怔已久,半晌喃喃吟诵: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

  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忽而眼前闪过蓝色道袍衣袂并藏蓝色丝绦带子,旋即映入一人容颜,竟是,竟是走了足有四五年的楚笉。

  楚笉站在长廊前的院落内,正对着坐在廊下的雍正皇帝,周身披撒月光,只微微笑着言说:“皇上真是好雅兴。居然在中秋月夜,独坐花前小酌吟诗。”

  雍正皇帝面上掠过一阵无奈,笑道:“雅兴?朕而今还有什么雅兴?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一个离去,直落得孤家寡人。日夜操理国政,年年岁岁,勤勉不怠,却犹有民众言曰:‘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好谀’、‘任佞’么?”

  楚笉闻言大笑:“此等他人妄言,如何能在意?佛祖有云,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尽皆是业,且又刚强自愎,绝难调服,以地藏菩萨证十地果位以来,救拔不绝,便知迷途之人,难以救返,稍出即入,如何拨正?皇上只需问自己一句,可有?有便悔之,无便坦之。”

  雍正皇帝莞尔一笑,说道:“确如居士所言。朕之一生,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他人言语,原无需在意。只是……只是……”

  他声音忽而低落,带着一些无奈:“终是堪不破情之一字。总希冀在后世,若然她能瞧见,莫要觉着朕真如众所言之:阴险狠辣、刻薄寡恩……才好。”

  楚笉笑了起来,慰语说道:“皇上不是颁了《大义觉迷录》么,我那女儿虽然不爱佛学史记,却甚喜读书,闲杂书等,均有涉猎,便是得空哪日翻看那大义觉迷录,读几本野史传略,倒是极有可能。”

  雍正闻言难耐,不禁大笑起来:“若她真在后世读了野史,只怕,一提起朕,定会鄙夷嗤鼻。”

  两人说到这儿,均觉好笑,一起开怀捧腹。

  笑了一阵,楚笉忽然正色道:“皇上,我这几年走遍名川大山,所需物事,终究是全部寻齐了。且,正巧赶在合适的时辰之前。这足足五年的时间,圆明园、宫中,皇上时常涉足的两地,布场斋作道藏,全部是圆满了。我很满意,皇上果然是信人,这数年间,除了一次曾到雍和宫,余外是从不涉足。否则,行宫不作布置,便有缺漏了。”

  雍正一时怔住,默然半晌。

  楚笉十分坦然地说道:“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惟,仍旧想问一声,皇上,你真的要前往后世?真的要抛下此间大清的一切,前往后世?毕竟,你本已脱出六道,再去后世,若不幸造业,则福报必减,重入轮回,却也不是万分无一……”

  雍正微微转头,看向夜空。

  ……

  墨色夜空,朗朗清月,蔼蔼云间,有一女子于其间隐现玉容,淡淡笑说:“我不回去了。”

  皇帝听得年轻的自己在问:“为何?”

  女子轻轻地微扬嘴角,淡淡地坚定答道:“不为什么,就是不回去了”

  他听得自己又问:“不跟你阿玛走?”

  女子说:“是。”

  他听自己还问一句:“不回你家乡?”

  女子说:“是。”

  ……

  雍正皇帝轻轻地微扬嘴角,淡淡地坚定答道:“是。”

  楚笉听后稍稍皱眉,又追问道:“皇上,数年前,我亦同你提及,魂神返往后世,若非天定命数,而以我等禁咒施展送之,则,七魂六魄,未必能够全部返转。亦为:即便你能成功返转后世,却也未见得能记得今生因缘。更何况,那一劫中,虽本有你雍正皇帝——胤禛之后世后身,却因你脱出六合,神魂早有别个元婴代入,你强行附之,心性变化必然奇异,双元融合,也须得数年,在数年间,性格不定,乃是必然后果。此外,当年送返小女,她是奔赴原身所在,故而只是返,而皇上,你乃是非现世之人,故属强去,只怕禁咒一施,你此间肉身不保,因于大凶之时作法,故此必呈暴毙之相,届时,流短诽长,只怕是更加……便是如此,你都必走此行?”

  ——楚笉说得没错,所以她,在梦中,在拘魂术阵中,总是不记得他。

  雍正慢慢地回忆着,轻轻地说:“是。”

  楚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无奈而又佩服地苦笑了起来,叹道:“既如此,那便……就定了吧。五日后子时,请皇上记住这个时辰,我会在这个时辰送你去后世。若有什么要办的事情,万勿迟于戌时,黄昏、人定之前定要全部结束。否则,只怕中途遏制,坏了国政大事。此外,也是我想送你最后一点儿东西了,故此需要时间筹措。”

  雍正皇帝又笑了笑,说道:“朕,知道了。”

  楚笉定定地看住他,不觉有些难以言喻之情绪,蓦地他一笑:“因果之中,甘受情劫者,素常少闻,这一点,我比不过你。小寒是个痴儿,不过你也不遑多让了。你们俩的事,我很高兴。将来,在后世,若你们俩得成圆满,我怕是到不了啦,提前祝了吧。想必,以你的性子,完了后头这一世,往生佛国,也非难事,届时,宗动三十三天之上,兜率天宫,夜摩天主之前,再见吧。”

  言毕,楚笉又再大笑起来,只奇特的是,周围不曾惊动任何侍卫太监宫人。雍正看他逐渐远去,倏忽间转过宫门,转眼便消失不见。

  皇帝定定看了一刻,低下头,从箭袖内慢慢地抽出一张纸来,这纸张泛黄褪色,看来年代久远,且折了数折。

  他把纸张慢慢地摊开,用手掌磨平,只见只是一方普通三层夹生宣纸,由于时间很长,故此原本雪白的纸张早已变得色泽柔和,均匀米黄。

  纸上没有文字,却是十分古怪的英吉利文的字母。却又不是英吉利文。

  woshisugegeyatoushisuyunsiyeyoufujinernaiyehenduo。

  他微微地笑起来。

  那时,他问她:“……嗯,……这是什么?”

  三十年前,她,在熹贵妃的体内,额头渗汗,神情慌张,惶然出神,竟而发起呆来,半天没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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