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卅一章 成说01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裴耀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邵琰将灯点亮，拿着本书装模作样，果不其然没多久江氏便回来了。
那些话大概是不好让邵琰听见，所以才让邵琰先离开，此刻江氏却又有些不放心，打量着邵琰，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邵琰只装作看书看得出神。
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吴妈妈在外边求见，说领了个大夫过来，又特意提起说是裴耀连夜去找的大夫，赶紧给邵琰看一下脉。
邵琰感觉江氏很明显的舒了口气。
也总算明白了裴耀为什么非得让人去请大夫了。
她当然知道不是他亲自去请的大夫了，因为刚刚他就跟邵琰在一起的，故意让吴妈妈这样说，既能传达刚刚他在做别的事不可能偷偷来找邵琰的意思，消除江氏的忧心，又表示了对邵琰的关切看重，给江氏一个好印象让她尽快忘记他昨夜做过什么。
他这一举动倒也是一箭双雕，江氏脸色稍霁，便也领了他的情。
邵琰是真的没什么大碍，至多就是没睡好而已，那大夫连药都没给邵琰开，碍于医德，也不好说什么，只脸色有些难看——任谁这大半夜的被人请出来，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重症，结果却是这么一点无关紧要的事，只怕都得气着了。
江氏拿了诊金和赏钱让吴妈妈交给他，大夫面色才好了些。
送走大夫，江氏便没再多话。
第二日再度启程，裴耀依旧跟着护送，只是接下来的行程里，两人倒是安安分分的再也没怎么见面了。
走了几天陆路又换了半个月水路，京城便在望了。
他们四月底出行，本来按理应该是六月底左右到的，但因为裴耀刻意加快步伐，所以即使途中耽搁了一日，后边裴耀又自觉放缓了速度，他们到达的日子还是比预计的早。
按照约定，他们一行人没有去顾府，而是住进了顾府附近的一处小院里。
邵琰抬头看着京城的天色，感觉恍若隔世——
上辈子这时候，邵显正在病重，而她刚刚嫁给李复，应该是一年多之后，她十七岁时才来的京城。
这辈子，此时，李复不知所踪，她自然是没有嫁给李复，可是她却是提早来到了京城。
这辈子与上辈子，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既来之则安之，邵琰重重呼出一口气，不让自己瞎想了。
住在外边，是要让人觉得顾家对他们一家十分不重视，只是碍于亲戚情面给个落脚地让他们不至于露宿街头给顾家丢脸的意思，因此这个小院在外边看起来十分不显眼。
不过里边倒是修整得不错，邵琰一进去便看见了个熟人，他乡遇故人难免有些欣喜：“程嬷嬷！”
程嬷嬷带着丫鬟迎着他们，跟他们一行人行礼：“见过二老爷，见过二太太。”
离开了平阳，邵显便不再是书院的夫子，程嬷嬷适时的改了口，邵显倒也没太反对的意思——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便也作罢了。
程嬷嬷最后才意味深长的看向邵琰：“见过三姑娘——”
邵琰便红了脸。
当初说不嫁裴耀说得太坚决，如今却又自己翻悔，邵琰想想之后还要拜见沈夫人还有顾晟，便觉得难为情——好在，为了做戏，想来一时半会还不用见他们。
程嬷嬷吩咐其他人将邵显江氏带去正房带过去休整，自己跟在邵琰身边，除了之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之外，程嬷嬷便没有其他调侃邵琰的言行，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嬷嬷的本分。
邵琰也知道，当初程嬷嬷便打算一直跟着她，只是那时候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嫁裴耀，所以把程嬷嬷送回顾家，程嬷嬷此刻出现在这里，意味着程嬷嬷以后便是她的人，一直都会跟着她，还会跟着她一起去裴家。
程嬷嬷一路给邵琰解释了各处的布局摆设，到了邵琰住的地，程嬷嬷沉默了一会，跟邵琰道：“前几日，裴二夫人一回来便遣媒人去了府上。”
邵琰挑了挑眉——倒也并不意外。
裴二夫人比他们早了半个多月回程，结果却只是比他们早到了七八日而已——由此可见裴耀这行程安排得有多紧促。
程嬷嬷继续道：“夫人以只是远亲，不好替亲戚家做主为由，推拒了这婚事。”
邵琰点了点头。
“夫人之后在外边赴宴时，当着裴二夫人的面，跟杜家提起裴三少爷的婚事，说要帮他保媒。”杜家也即裴耀的外家，沈夫人此举，就是故意做出不信任裴二夫人，打算绕过她直接与杜家商议的意思。
程嬷嬷毕竟比吴妈妈多经历事情，深思一下，自然是明白邵琰为何要这样做，长叹一声，神色有些心疼：“为难三姑娘了。”
邵琰摇头，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只是担忧邵显和江氏受累。
又吩咐程嬷嬷道：“待会便让人去给大伯母下帖子求见。”当然，沈夫人是不会答应相见的，要见至少也得是多请几次才行。
程嬷嬷点头：“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虽然明白邵琰的意思，程嬷嬷还是跟邵琰细说起来：“夫人念叨了好些日子，偏偏来了却不能一早见到，当初收到姑娘的信便早早选了这处地儿，只是连送东西过来还得偷偷的不能让人看见，夫人一提起姑娘，便心疼极了。”
邵琰有些愧疚：“是我不好，害得大伯母受累了，过几日再向她请罪。”
“夫人只是心疼姑娘，没有怪罪姑娘的意思，”程嬷嬷劝道：“姑娘若是有心，以后便多陪陪夫人，别太生分了便是。”
“我知道的，”邵琰点头，对于程嬷嬷心里还向着顾家这件事并不介意：“我心里有数。”不管沈夫人和顾晟一开始是什么心思，这些年下来，邵琰也明白了他们的确将自己当成了自家人——邵琰护短，正是也把他们当成了家人，所以才不愿意让顾家出面帮自己，所以才想让裴二夫人自己促成这婚事，从而不让顾家沾惹麻烦。
半夏与邵瑛一早被许家的人接走了，许家倒是提起说让他们也跟着半夏一起过去，只是顾家这边就算“不在意”，也不可能让别人家替他们招待亲戚。
当然无论如何，作为邵瑛的娘家，半夏的岳家，许家他们都是要去一趟的。
听邵琰问起许家，程嬷嬷努力给邵琰理清楚了许家的情况。
邵琰是第一次听说许大夫的名讳，许家长房如今的当家人是许大夫的大哥许安，许曈曾说许家最大的问题是无人可用，倒也不是撒谎，许大夫的父亲只得了三子一女，长子许安，长女也即先皇后，次子许宪也即许大夫是一母所出，下边还有一子为庶出。
他们父母过世得早，许安很早就承袭了家中的爵位，长兄为父，三个弟妹尤其是一母所出的先皇后与许大夫几乎是许安一手带大的，感情本就深厚，先皇后已经薨逝多年，许大夫如今是许安最亲近的手足，重要性可见一斑。
许家长房也并不太平，许安成了两次亲，只得了两子两女，长子为过世的元配杨夫人所出，次子为继室赵夫人所出，长子次子年岁相差不过三岁，如今又正是壮年，虽然许家自己以为以后应该是长子承继，然而次子、或者说继室又有别的心思——说白了，无非就是爵位之争罢了。
邵琰对于许家的纷争没什么兴趣，只是问程嬷嬷：“那个赵夫人……与先前去楚州的赵大人可有关系？”同一个姓氏，虽然邵琰明白这世上同姓的人多的是，未必就有那么巧，可是邵琰还是不怎么安心。
程嬷嬷点了点头：“赵夫人是赵大人长姐。”
这世间真就有这么巧合的事，邵琰隐隐觉得是冤家路窄，又有些好奇赵淑玲如今的境况，小心问道：“那赵家那边是什么情形？”
邵琰本来担心程嬷嬷会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关注赵家的事，结果程嬷嬷只是看了邵琰一眼，有些为难：“这事情，本来是不太愿意跟三姑娘提起的……但是没想到三姑娘自己已经知道了。”
她顿了顿：“想来应该是裴三少爷告诉三姑娘的吧。”
这跟裴耀又有什么关系？邵琰不是很明白：“所以赵家那边？”
“赵家六小姐比三姑娘大一岁左右，就在前些日子，突然传出要成亲的消息，”程嬷嬷小心地看了看邵琰：“跟她成亲的人名不见经传，三姑娘却是认得的——”
邵琰神色一凛：“李家大郎？”
程嬷嬷点头：“三姑娘果然是知道的。”
其实她一点都不知情啊……邵琰有些无奈，她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居然能料中？
“李家大郎三月左右离开的楚州……就算那之后立刻来了京城，也不过月余而已，”邵琰很是狐疑：“怎么就……这么快搭上了赵家？”
“是呢，大家也都不解，”程嬷嬷给邵琰解释道：“赵六小姐之前明明还有婚约的，只不知为何赵家突然便悔了婚，这婚事又未免太仓促了些，外人难免议论纷纷的，只是内情无从得知。”
“赵家对外说是看上了李家大郎的学识……”赵嬷嬷摇头：“但是李家大郎是什么水准，别人不知道，我们多多少少是清楚的。”
上辈子李复有邵显悉心教导，那举人功名也是来得有些艰难，这辈子他连秀才都是靠侥幸考上的，所以其实之前他去找邵琛惹事，邵琰也没把他当回事——说白了，就算裴耀没动手脚，让李复自己去考科举，只怕也没什么出息，打压他反倒是多此一举罢了。
然而他如今连秀才功名都没有，赵家居然还是“看上”了他，邵琰只能感慨命运真是神奇，她早来了京城，李复早娶了赵淑玲，不过如今赵淑玲是李复元配，邵琰跟他们也不想再有任何牵扯——也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邵琰想了想，问程嬷嬷：“赵家可有荫生的名额？”
程嬷嬷点头：“听闻李家大郎婚后便要入国子监了。”
赵家的女婿，总不可能一无是处没有半点功名的白丁，看样子这赵家是打算培植扶持李复，给他功名好显得赵淑玲不是嫁得太差了——李复这人，邵琰除了“好命”之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了，以为他已经跌落谷底，谁知道他居然还能卷土重来，甚至比以前更难缠——他当初被邵琛嘲弄，丢了名声，之后又莫名其妙丢了功名，以李复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若不得势便罢，一旦有出头之日肯定是会迁怒于邵家，只怕日后还是免不了麻烦。
邵琰第一次重视起李复这个人来，只可惜现时似乎已经有些晚了，他如今搭上了赵家，又是在京城这种地方，反倒不好对付了。
哪怕是顾家也难耐他何，何况邵琰也不愿意顾家牵扯进来。
至于裴耀……邵琰也一样不想他插手，在交州楚州那边便罢，如今是在京城，那么多人盯着，邵琰不愿意裴耀涉险。
看样子，对于李复，如今他们暂时是无可奈何了。
既然拿他无可奈何，邵琰便也不关心他的事了，她如今发愁的是裴耀知道这事后会如何。
程嬷嬷能告诉邵琰这事，那裴耀知道这些，也是迟早的事。
甚至可能他现在也已经知道了。
李复这事是他插手过的，最后结局却是这样，裴耀现在肯定急着要见她跟她解释，可惜的确如裴耀先前说的那样，如今到了京城，两人想要再私下里见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以前说有事可以找许曈，然而就算此刻找许曈给他传递消息，也不知是要几日过去他才能收到——就算是亲戚，也毕竟是男女有别，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能成事的。
何况，她如今与许曈“不和”，跟顾家一样，给许曈拜帖求见一时半会也见不得人，邵琰怕裴耀会心急，自己却又偏偏没办法给他传递消息，不由得满心愁苦。
程嬷嬷察觉到邵琰心绪不宁，难免关切：“三姑娘怎么了？”
邵琰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程嬷嬷沉默了一会，缓了语气道：“奴婢为什么在这里，想必三姑娘心中是有数的。”
邵琰点了点头，然而还是没有开口。
“奴婢的身契，夫人定然是要给三姑娘的，也就是说，奴婢以后是三姑娘的人，”程嬷嬷把话说白：“三姑娘嫁裴家之后，奴婢自然也便是裴家的奴仆。”
程嬷嬷看着她：“三姑娘有事，不妨跟奴婢直说。”
邵琰还是摇了摇头，不确定程嬷嬷这些话是不是诈自己的——
程嬷嬷叹口气：“三姑娘还是信不过奴婢。”
邵琰想想那些年她在自己身边并没有过多干涉自己，虽然说是下人，但是更多的其实是把她当成晚辈来照料，如今听她语气惆怅，不由得有些愧疚。
以她的年纪，留在顾家也可以安享晚年，其实没必要跟着邵琰，可她还是来了，且还会跟着邵琰去裴家——邵琰想了一下，就算程嬷嬷还是会将自己的事告诉沈夫人或者江氏，但只要不是太出格，沈夫人以及江氏也不会多说什么。
所谓的出格，当然是指她与裴耀私下见面之事。
在成亲之前——至少是他们婚事初定之前，她跟裴耀是绝对不能再见面了的。
邵琰第一次觉得……若是三年都是这样过的，的确是让人十分发愁。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信程嬷嬷一信了——
“三——裴三郎他这几日只怕是要找借口登门拜访的……”邵琰有些无奈：“只爹娘肯定是不会让他进来的。”
程嬷嬷点了点头：“奴婢会让人盯着门房那边的动静的——三姑娘有什么吩咐？”
邵琰看了程嬷嬷一眼，把脸别开：“你只需跟他说他要告诉我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让他先按兵不动，等以后……再从长计议。”李复的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被蛇反咬住，还是等有了机会好好详谈之后再做决断——看样子只能等他们婚后才能好好想法子对付李复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想来裴耀会知道她的意思，这话就算江氏和沈夫人知道了，邵琰也可以遮掩过去。
程嬷嬷点头应了，邵琰稍稍安定，然而想想之后三年都是这么麻烦，邵琰难免有些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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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琰将灯点亮，拿着本书装模作样，果不其然没多久江氏便回来了。
那些话大概是不好让邵琰听见，所以才让邵琰先离开，此刻江氏却又有些不放心，打量着邵琰，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邵琰只装作看书看得出神。
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吴妈妈在外边求见，说领了个大夫过来，又特意提起说是裴耀连夜去找的大夫，赶紧给邵琰看一下脉。
邵琰感觉江氏很明显的舒了口气。
也总算明白了裴耀为什么非得让人去请大夫了。
她当然知道不是他亲自去请的大夫了，因为刚刚他就跟邵琰在一起的，故意让吴妈妈这样说，既能传达刚刚他在做别的事不可能偷偷来找邵琰的意思，消除江氏的忧心，又表示了对邵琰的关切看重，给江氏一个好印象让她尽快忘记他昨夜做过什么。
他这一举动倒也是一箭双雕，江氏脸色稍霁，便也领了他的情。
邵琰是真的没什么大碍，至多就是没睡好而已，那大夫连药都没给邵琰开，碍于医德，也不好说什么，只脸色有些难看——任谁这大半夜的被人请出来，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重症，结果却是这么一点无关紧要的事，只怕都得气着了。
江氏拿了诊金和赏钱让吴妈妈交给他，大夫面色才好了些。
送走大夫，江氏便没再多话。
第二日再度启程，裴耀依旧跟着护送，只是接下来的行程里，两人倒是安安分分的再也没怎么见面了。
走了几天陆路又换了半个月水路，京城便在望了。
他们四月底出行，本来按理应该是六月底左右到的，但因为裴耀刻意加快步伐，所以即使途中耽搁了一日，后边裴耀又自觉放缓了速度，他们到达的日子还是比预计的早。
按照约定，他们一行人没有去顾府，而是住进了顾府附近的一处小院里。
邵琰抬头看着京城的天色，感觉恍若隔世——
上辈子这时候，邵显正在病重，而她刚刚嫁给李复，应该是一年多之后，她十七岁时才来的京城。
这辈子，此时，李复不知所踪，她自然是没有嫁给李复，可是她却是提早来到了京城。
这辈子与上辈子，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既来之则安之，邵琰重重呼出一口气，不让自己瞎想了。
住在外边，是要让人觉得顾家对他们一家十分不重视，只是碍于亲戚情面给个落脚地让他们不至于露宿街头给顾家丢脸的意思，因此这个小院在外边看起来十分不显眼。
不过里边倒是修整得不错，邵琰一进去便看见了个熟人，他乡遇故人难免有些欣喜：“程嬷嬷！”
程嬷嬷带着丫鬟迎着他们，跟他们一行人行礼：“见过二老爷，见过二太太。”
离开了平阳，邵显便不再是书院的夫子，程嬷嬷适时的改了口，邵显倒也没太反对的意思——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便也作罢了。
程嬷嬷最后才意味深长的看向邵琰：“见过三姑娘——”
邵琰便红了脸。
当初说不嫁裴耀说得太坚决，如今却又自己翻悔，邵琰想想之后还要拜见沈夫人还有顾晟，便觉得难为情——好在，为了做戏，想来一时半会还不用见他们。
程嬷嬷吩咐其他人将邵显江氏带去正房带过去休整，自己跟在邵琰身边，除了之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之外，程嬷嬷便没有其他调侃邵琰的言行，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嬷嬷的本分。
邵琰也知道，当初程嬷嬷便打算一直跟着她，只是那时候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嫁裴耀，所以把程嬷嬷送回顾家，程嬷嬷此刻出现在这里，意味着程嬷嬷以后便是她的人，一直都会跟着她，还会跟着她一起去裴家。
程嬷嬷一路给邵琰解释了各处的布局摆设，到了邵琰住的地，程嬷嬷沉默了一会，跟邵琰道：“前几日，裴二夫人一回来便遣媒人去了府上。”
邵琰挑了挑眉——倒也并不意外。
裴二夫人比他们早了半个多月回程，结果却只是比他们早到了七八日而已——由此可见裴耀这行程安排得有多紧促。
程嬷嬷继续道：“夫人以只是远亲，不好替亲戚家做主为由，推拒了这婚事。”
邵琰点了点头。
“夫人之后在外边赴宴时，当着裴二夫人的面，跟杜家提起裴三少爷的婚事，说要帮他保媒。”杜家也即裴耀的外家，沈夫人此举，就是故意做出不信任裴二夫人，打算绕过她直接与杜家商议的意思。
程嬷嬷毕竟比吴妈妈多经历事情，深思一下，自然是明白邵琰为何要这样做，长叹一声，神色有些心疼：“为难三姑娘了。”
邵琰摇头，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只是担忧邵显和江氏受累。
又吩咐程嬷嬷道：“待会便让人去给大伯母下帖子求见。”当然，沈夫人是不会答应相见的，要见至少也得是多请几次才行。
程嬷嬷点头：“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虽然明白邵琰的意思，程嬷嬷还是跟邵琰细说起来：“夫人念叨了好些日子，偏偏来了却不能一早见到，当初收到姑娘的信便早早选了这处地儿，只是连送东西过来还得偷偷的不能让人看见，夫人一提起姑娘，便心疼极了。”
邵琰有些愧疚：“是我不好，害得大伯母受累了，过几日再向她请罪。”
“夫人只是心疼姑娘，没有怪罪姑娘的意思，”程嬷嬷劝道：“姑娘若是有心，以后便多陪陪夫人，别太生分了便是。”
“我知道的，”邵琰点头，对于程嬷嬷心里还向着顾家这件事并不介意：“我心里有数。”不管沈夫人和顾晟一开始是什么心思，这些年下来，邵琰也明白了他们的确将自己当成了自家人——邵琰护短，正是也把他们当成了家人，所以才不愿意让顾家出面帮自己，所以才想让裴二夫人自己促成这婚事，从而不让顾家沾惹麻烦。
半夏与邵瑛一早被许家的人接走了，许家倒是提起说让他们也跟着半夏一起过去，只是顾家这边就算“不在意”，也不可能让别人家替他们招待亲戚。
当然无论如何，作为邵瑛的娘家，半夏的岳家，许家他们都是要去一趟的。
听邵琰问起许家，程嬷嬷努力给邵琰理清楚了许家的情况。
邵琰是第一次听说许大夫的名讳，许家长房如今的当家人是许大夫的大哥许安，许曈曾说许家最大的问题是无人可用，倒也不是撒谎，许大夫的父亲只得了三子一女，长子许安，长女也即先皇后，次子许宪也即许大夫是一母所出，下边还有一子为庶出。
他们父母过世得早，许安很早就承袭了家中的爵位，长兄为父，三个弟妹尤其是一母所出的先皇后与许大夫几乎是许安一手带大的，感情本就深厚，先皇后已经薨逝多年，许大夫如今是许安最亲近的手足，重要性可见一斑。
许家长房也并不太平，许安成了两次亲，只得了两子两女，长子为过世的元配杨夫人所出，次子为继室赵夫人所出，长子次子年岁相差不过三岁，如今又正是壮年，虽然许家自己以为以后应该是长子承继，然而次子、或者说继室又有别的心思——说白了，无非就是爵位之争罢了。
邵琰对于许家的纷争没什么兴趣，只是问程嬷嬷：“那个赵夫人……与先前去楚州的赵大人可有关系？”同一个姓氏，虽然邵琰明白这世上同姓的人多的是，未必就有那么巧，可是邵琰还是不怎么安心。
程嬷嬷点了点头：“赵夫人是赵大人长姐。”
这世间真就有这么巧合的事，邵琰隐隐觉得是冤家路窄，又有些好奇赵淑玲如今的境况，小心问道：“那赵家那边是什么情形？”
邵琰本来担心程嬷嬷会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关注赵家的事，结果程嬷嬷只是看了邵琰一眼，有些为难：“这事情，本来是不太愿意跟三姑娘提起的……但是没想到三姑娘自己已经知道了。”
她顿了顿：“想来应该是裴三少爷告诉三姑娘的吧。”
这跟裴耀又有什么关系？邵琰不是很明白：“所以赵家那边？”
“赵家六小姐比三姑娘大一岁左右，就在前些日子，突然传出要成亲的消息，”程嬷嬷小心地看了看邵琰：“跟她成亲的人名不见经传，三姑娘却是认得的——”
邵琰神色一凛：“李家大郎？”
程嬷嬷点头：“三姑娘果然是知道的。”
其实她一点都不知情啊……邵琰有些无奈，她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居然能料中？
“李家大郎三月左右离开的楚州……就算那之后立刻来了京城，也不过月余而已，”邵琰很是狐疑：“怎么就……这么快搭上了赵家？”
“是呢，大家也都不解，”程嬷嬷给邵琰解释道：“赵六小姐之前明明还有婚约的，只不知为何赵家突然便悔了婚，这婚事又未免太仓促了些，外人难免议论纷纷的，只是内情无从得知。”
“赵家对外说是看上了李家大郎的学识……”赵嬷嬷摇头：“但是李家大郎是什么水准，别人不知道，我们多多少少是清楚的。”
上辈子李复有邵显悉心教导，那举人功名也是来得有些艰难，这辈子他连秀才都是靠侥幸考上的，所以其实之前他去找邵琛惹事，邵琰也没把他当回事——说白了，就算裴耀没动手脚，让李复自己去考科举，只怕也没什么出息，打压他反倒是多此一举罢了。
然而他如今连秀才功名都没有，赵家居然还是“看上”了他，邵琰只能感慨命运真是神奇，她早来了京城，李复早娶了赵淑玲，不过如今赵淑玲是李复元配，邵琰跟他们也不想再有任何牵扯——也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邵琰想了想，问程嬷嬷：“赵家可有荫生的名额？”
程嬷嬷点头：“听闻李家大郎婚后便要入国子监了。”
赵家的女婿，总不可能一无是处没有半点功名的白丁，看样子这赵家是打算培植扶持李复，给他功名好显得赵淑玲不是嫁得太差了——李复这人，邵琰除了“好命”之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了，以为他已经跌落谷底，谁知道他居然还能卷土重来，甚至比以前更难缠——他当初被邵琛嘲弄，丢了名声，之后又莫名其妙丢了功名，以李复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若不得势便罢，一旦有出头之日肯定是会迁怒于邵家，只怕日后还是免不了麻烦。
邵琰第一次重视起李复这个人来，只可惜现时似乎已经有些晚了，他如今搭上了赵家，又是在京城这种地方，反倒不好对付了。
哪怕是顾家也难耐他何，何况邵琰也不愿意顾家牵扯进来。
至于裴耀……邵琰也一样不想他插手，在交州楚州那边便罢，如今是在京城，那么多人盯着，邵琰不愿意裴耀涉险。
看样子，对于李复，如今他们暂时是无可奈何了。
既然拿他无可奈何，邵琰便也不关心他的事了，她如今发愁的是裴耀知道这事后会如何。
程嬷嬷能告诉邵琰这事，那裴耀知道这些，也是迟早的事。
甚至可能他现在也已经知道了。
李复这事是他插手过的，最后结局却是这样，裴耀现在肯定急着要见她跟她解释，可惜的确如裴耀先前说的那样，如今到了京城，两人想要再私下里见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以前说有事可以找许曈，然而就算此刻找许曈给他传递消息，也不知是要几日过去他才能收到——就算是亲戚，也毕竟是男女有别，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能成事的。
何况，她如今与许曈“不和”，跟顾家一样，给许曈拜帖求见一时半会也见不得人，邵琰怕裴耀会心急，自己却又偏偏没办法给他传递消息，不由得满心愁苦。
程嬷嬷察觉到邵琰心绪不宁，难免关切：“三姑娘怎么了？”
邵琰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程嬷嬷沉默了一会，缓了语气道：“奴婢为什么在这里，想必三姑娘心中是有数的。”
邵琰点了点头，然而还是没有开口。
“奴婢的身契，夫人定然是要给三姑娘的，也就是说，奴婢以后是三姑娘的人，”程嬷嬷把话说白：“三姑娘嫁裴家之后，奴婢自然也便是裴家的奴仆。”
程嬷嬷看着她：“三姑娘有事，不妨跟奴婢直说。”
邵琰还是摇了摇头，不确定程嬷嬷这些话是不是诈自己的——
程嬷嬷叹口气：“三姑娘还是信不过奴婢。”
邵琰想想那些年她在自己身边并没有过多干涉自己，虽然说是下人，但是更多的其实是把她当成晚辈来照料，如今听她语气惆怅，不由得有些愧疚。
以她的年纪，留在顾家也可以安享晚年，其实没必要跟着邵琰，可她还是来了，且还会跟着邵琰去裴家——邵琰想了一下，就算程嬷嬷还是会将自己的事告诉沈夫人或者江氏，但只要不是太出格，沈夫人以及江氏也不会多说什么。
所谓的出格，当然是指她与裴耀私下见面之事。
在成亲之前——至少是他们婚事初定之前，她跟裴耀是绝对不能再见面了的。
邵琰第一次觉得……若是三年都是这样过的，的确是让人十分发愁。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信程嬷嬷一信了——
“三——裴三郎他这几日只怕是要找借口登门拜访的……”邵琰有些无奈：“只爹娘肯定是不会让他进来的。”
程嬷嬷点了点头：“奴婢会让人盯着门房那边的动静的——三姑娘有什么吩咐？”
邵琰看了程嬷嬷一眼，把脸别开：“你只需跟他说他要告诉我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让他先按兵不动，等以后……再从长计议。”李复的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被蛇反咬住，还是等有了机会好好详谈之后再做决断——看样子只能等他们婚后才能好好想法子对付李复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想来裴耀会知道她的意思，这话就算江氏和沈夫人知道了，邵琰也可以遮掩过去。
程嬷嬷点头应了，邵琰稍稍安定，然而想想之后三年都是这么麻烦，邵琰难免有些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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