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正日06
方才在正院那边，说是让邵琰认人，可是毕竟有男子在，邵琰也不好多看，如今在裴三叔这里，邵琰才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裴三叔。
不算之前在正院那次，说起来这才是邵琰第二次见到裴三叔的面。
第一次……是在当年他来为裴耀致谢的那一年，如今已经好些年过去了，邵琰也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再站在他面前的时刻。
以前他帮裴耀提亲……也没有亲自出面，只是让一个仆妇上门而已……毕竟，他眼中邵家的门第实在是太低……就算裴耀再怎么“喜爱”她，一个妾的位份便已经够了，犯不着让他亲自出马。
再对上裴三叔，邵琰难免有些忐忑。
裴三叔与裴二叔不一样……裴耀跟他关系自来还是不错的，而他又一贯对邵琰颇为不满意，当初他便不答应这婚事，如今邵琰居然还是嫁了裴耀，不知道裴三叔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独自面对裴三叔，比刚才面对那一屋子的人，压力更大……毕竟，裴三叔是裴耀认可的、也亲近的长辈。
这次他特地叫他俩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裴耀握紧了邵琰的手，稍稍挡在她身前，声音微恼：“三叔！”
裴三叔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坐回去拿起案上的杯盏，轻轻吹了一口：“胆子也未免太小了些。”
顿了顿，他又道：“我对她倒还是有些印象的，小时候那脾性倒还好，如今……”
他没说下去，邵琰面色却有些发白——他觉得小时候邵琰还不错，可当年也不过是觉得她给裴耀做妾便够了，如今他这一副如此看不上的样子……对于自己嫁给了裴耀这事……只怕心底是不满极了吧？
她以前对于裴三叔怎么想的可以无所谓，因为当初她不想嫁裴耀，裴三叔越是轻视她她反而觉得有些高兴，因为那样她便可以借口回绝裴耀……可是如今她已经嫁了裴耀，裴三叔若对她有不满，只怕裴耀夹在其中会难做吧？
邵琰心中更是七上八下的难以安心。
“阿琰她不是胆子小怕你，她只是敬你罢了，”裴耀抓着邵琰的手：“三叔你若是无事吩咐，我们便先回去了，回头我再来听三叔训诫。”说罢拉着邵琰转身便要走。
“回……回来！”裴三叔无奈：“我不过随口说上一句，怎么就给急上了呢！”
裴耀拉着邵琰，也不抬头，他在裴三叔面前不会像之前那般反驳过去，不过他面上显然还是有些不快的。
邵琰这出身，难免会被人轻视，邵琰一早有预料，其实此刻并不是多意外，见裴耀心气难平，轻轻动了动手，对他摇头，轻声道：“我没事的。”
想着裴三叔应该是有话要嘱咐裴耀，自己在这里怕是不太方便，邵琰正打算辞行，裴三叔似乎看破了：“无事，你们俩都留下吧。”
“方才那边人多，有些东西不好给你俩，刚好趁着你俩过来，待会回去的时候让下人带走吧，”裴三叔看了邵琰一眼：“三郎媳妇你在这里也不必太拘束，我对你并无不满的意思。”
邵琰依旧还是拘谨地应了声，裴三叔叹气：“你放心吧，就算我真有什么不满，无论如何也要看顾伯成与顾长奕的面子的。”
伯成是顾晟的字，长奕是顾四叔顾昱的字，邵琰看了裴三叔一眼——看顾晟的面子她明白，顾四叔的面子是怎么一回事？只怕他也就是随口提一嘴，其实心底还是对她不以为然吧。
裴三叔也没多说，想起旧事难免有些心虚：“我知道你怕我是因为当初我没问清楚便让人上邵家提亲那事……耿耿于怀——”
邵琰连忙道：“不敢。”
“只是不敢，却不是不会，”裴三叔看了看裴耀握住邵琰的那只手，叹了口气：“只是那些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如今你与三郎已经成亲，旧事就无需再提了。”
他这是隐晦向邵琰道歉的意思，邵琰也明白，总不可能真让他一个长辈直白地跟自己道歉……更何况他当年所为也算不上是错的，邵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我知道你心中只怕还是有怨，只是看在三郎的面子上才不计较，”邵琰刚想辩解，裴三叔摆摆手：“你也别说什么‘不敢’之类的话了。”
“三郎像他父亲……也即我那过世的兄长……长情且执着，这么多年冷眼看下来，他对你不可谓是不用心，”裴三叔有些怅惘：“既然你们成亲了，往后便要相互扶持，你也切莫负了他才好。”
邵琰只能应道：“是。”
“我这辈子约莫是不会有子嗣了，二房那边……又是那样的情形，别说那边没有多余的、可过继的孩子……就算有，只怕那边也不愿、而我自己也有些介怀，”裴三叔叹气，转向裴耀：“三郎你们夫妻如今年轻，趁早开枝散叶……不要如兄嫂那般……”
他没将话说清楚，可是就连邵琰也能懂他的意思——他是想说让他俩多生，这样以后能过继一个孩子给他那一房。
邵琰不免又有些焦虑，原本只是裴耀，已经够让她内疚了，如今又多了裴三叔这边的压力……邵琰有些头疼。
“儿女之事是看缘分，急不得的，”裴耀抬头看裴三叔：“三叔而今正当年，也应考虑再娶……陛下曾令我劝过三叔，长公主已经薨逝多年，三叔你不必再沉湎下去了——”
“三郎你毕竟还年轻，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过去的，更何况……”裴三叔摇了摇头：“罢了，这事不必再提，如今连三郎你都已经成亲了，我若再娶的话，总不能到时候给你们添个幼弟与你们的孩子一般大。”
“大家族里，叔侄同龄也是常见的，”裴耀还是劝道：“这又不是什么忌讳。”
“好了，你也不必再劝了，”裴三叔笑了笑：“三郎你也真是的，如今连孩子都还没影儿，就已经舍不得过继出来了。”
“不是舍不得，”裴耀的手稍稍收紧，邵琰更是心虚地不敢看他，听裴耀叹气道：“三叔若是不愿意娶妻，那看看族中是否有合适的孩子，趁早抱养过来便也罢了。”
裴三叔摇了摇头：“虽说是同族，可那些人毕竟都出了五服，血脉太远了些。何况我过继的话……毕竟还是牵扯太多，只是族人的孩子……只怕是不够的。”他而今的处境毕竟尴尬，孩子出身太低……只怕身份上说不过去，除非族里还有第二个裴耀，可偏偏裴耀只有一个，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想要裴耀的子嗣——
他之前话没说完，邵琰倒也能猜出一二，裴三叔未必是没想过再娶，可天地君亲师，皇家的威仪摆在那里，他曾与长公主议亲这事无法抹煞，虽然陛下也透过裴耀劝其再娶，可是伴君如伴虎，裴三叔若是真的娶了别人……反而不是件好事，一个痴情的、矢志不渝的驸马，无论如何总是比一个见异思迁的驸马可靠得多……裴三叔这些年在交州定边军中爬到了这样的位置，未尝不是皇家对他的补偿，他若是有了新的妻子，只怕很多事情便不好说了，只要裴三叔不娶，在当今有生之年……若裴家出了什么事，裴三叔便是裴家最后的壁垒……他不可能娶别人的。
裴耀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咬着牙道：“父母在世时……那么多年里，最后也只得了我一个，我觉得三叔你还是……不必抱太大的期望吧。”
邵琰身子僵住，头越发的低了——裴耀话里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了，她跟裴耀不圆房，裴耀不可能有子嗣，又怎么能过继给裴三叔呢？他怕裴三叔执着，不惜自污说他可能身子有问题让裴三叔另想他法。
“兄嫂他们是聚少离多，你们不一样，”裴三叔皱了皱眉头：“你们俩好好的便是了，我也不再提这茬了……这事便随缘吧，你们俩也不必有太多负担。”
他看了邵琰一眼：“你们先回去吧。”
邵琰不知道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裴耀“坦承”他身子有问题对邵琰有愧疚抑或者是根本不信裴耀的话怀疑是邵琰这边的问题……邵琰不敢深思，沉默地跟裴耀又回返了他们的住处，她神色恹恹，裴耀只是安慰她不要多想……可是邵琰怎么可能不多想？
顾家那边送了礼过来，两人强打着精神又去正院那边呆了一会，碍于裴耀之前发了火，正院那边暂时安分了许多，倒也相安无事。
程嬷嬷这一日都很忙，夜里就寝之前，邵琰才有机会见了她，问她昨夜香炉里的香是不是有异样。
程嬷嬷神色坦然：“因少夫人婚前一直避着这事……夫人与太太实在是担心，所以让奴婢做了其他的准备。”
邵琰想起当时沈夫人嘱咐程嬷嬷的话，原来是说的这着……所以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太不省心的缘故才出了这事吗？邵琰顿觉无奈。
程嬷嬷看了看邵琰，有些不安：“奴婢……弄巧成拙了？”
邵琰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沉默着，程嬷嬷道：“虽然少爷当初跟老爷承诺过婚后不会纳妾，但是奴婢先前一直以为少爷房中只怕已经有过人，原以为用不上这香的，然而过来之后奴婢问了洪姐姐……才知道少爷身边一直都干干净净的，就连当初那两个丫鬟……被送走的时候也还是……奴婢这才想着点上这香的。”
邵琰以前并不知道程嬷嬷说裴耀跟顾晟他们承诺不纳妾的话，难免有些意外，只是也不愿意多想，至于青妍那两个丫鬟，裴耀倒也说过没碰她们故而她也不意外，然而还是皱了皱眉头：“那洪嬷嬷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程嬷嬷点头：“洪姐姐也是老人了，多多少少是知道奴婢要做什么的。”
邵琰红了脸：“她也不拦着吗？”
程嬷嬷看了邵琰一眼，邵琰脸更红了——洪嬷嬷为什么要拦？裴耀是她的主子，她自然也和程嬷嬷一样希望他俩新婚之夜事情能成，何况又不是什么伤身的药，她没有拦下的道理。
邵琰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洪嬷嬷知道这事……有告诉三郎吗？”
程嬷嬷摇头：“奴婢与洪姐姐私下说的……没有机会告诉少爷少夫人。”
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打算告诉吧……邵琰叹气，又不好责怪这两人，只好道：“昨夜便算了……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
程嬷嬷点头：“奴婢省得了，其实本就是奴婢想岔了，以少爷待少夫人的心思……这些本就没必要担心的，只怕昨夜的香反倒适得其反了。”
邵琰正怔愣着，程嬷嬷又道：“少夫人身上的伤……”
邵琰赶忙阻止程嬷嬷再说下去：“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程嬷嬷依言退下，邵琰感觉自己面上发烫——程嬷嬷话里的意思，裴耀婚前与邵琰的相处她都看在眼里，想来婚后裴耀不可能忍得住不碰邵琰，程嬷嬷担心他俩新婚之夜不顺利所以换了屋内的香反倒是出了乱子害得邵琰新婚之夜受罪……加之裴耀早间故意在两个嬷嬷面前说一些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邵琰跟裴耀其实真没什么，但是程嬷嬷和洪嬷嬷却似乎相信她跟裴耀有过什么，他俩昨夜争吵，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程嬷嬷她们可能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也自己给他们找了借口怀疑可能是香的问题，再让程嬷嬷猜测下去，邵琰不知道她会给自己说出个什么令人羞赧的、程嬷嬷自己想象出的“事实”来。
邵琰正准备回去安歇，裴耀从外边进来：“你跟程嬷嬷说了什么？”
邵琰知道他肯定都听到了，如今故意问是要她承认她昨夜错怪了他，邵琰看了他一眼：“就算不是你做的、就算你一开始不知情，可是程嬷嬷做那些事的时候，你敢说自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是不是一开始是打着顺水推舟的主意、就算那时候真的出事……反正香不是你经手的……程嬷嬷又是我身边的人，你也可以咬定了是我授意她做的……最后整件事里，只有你是清清白白无辜受害？”
被猜中心事，裴耀无言以对，床上的被褥已经都换过了，邵琰径自翻身睡了，再不肯理他。
裴耀也没再说什么，虽然早上两人醒来是那样的情形，但今夜邵琰还是准备了两床被子——感觉到他躺在了外侧，等到他那边气息安稳下来了，邵琰想想自己这日经历了什么，眼泪忍不住便流了下来。
“阿琰？”裴耀身子靠过来，隔着被子环抱住她：“还在生我的气？”
邵琰没说话，想忍着眼泪却始终是忍不住——今日来来回回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心中对裴耀的愧疚感远远超过对他的责备，她跟他成亲可是却又什么都不能给他，她觉得自己答应了这婚事到底还是有些太草率了，她的错太多太重了。
当初她劝江氏，是说她若是错过了裴耀，只怕再找不到一个对她更好的人了，可是如今他对她越好，她心中愧疚便越深，她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对她。
裴耀没说什么，只是身子贴近她，隔着被子抓住了她的手，无声地安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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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之前在正院那次，说起来这才是邵琰第二次见到裴三叔的面。
第一次……是在当年他来为裴耀致谢的那一年，如今已经好些年过去了，邵琰也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再站在他面前的时刻。
以前他帮裴耀提亲……也没有亲自出面，只是让一个仆妇上门而已……毕竟，他眼中邵家的门第实在是太低……就算裴耀再怎么“喜爱”她，一个妾的位份便已经够了，犯不着让他亲自出马。
再对上裴三叔，邵琰难免有些忐忑。
裴三叔与裴二叔不一样……裴耀跟他关系自来还是不错的，而他又一贯对邵琰颇为不满意，当初他便不答应这婚事，如今邵琰居然还是嫁了裴耀，不知道裴三叔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独自面对裴三叔，比刚才面对那一屋子的人，压力更大……毕竟，裴三叔是裴耀认可的、也亲近的长辈。
这次他特地叫他俩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裴耀握紧了邵琰的手，稍稍挡在她身前，声音微恼：“三叔！”
裴三叔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坐回去拿起案上的杯盏，轻轻吹了一口：“胆子也未免太小了些。”
顿了顿，他又道：“我对她倒还是有些印象的，小时候那脾性倒还好，如今……”
他没说下去，邵琰面色却有些发白——他觉得小时候邵琰还不错，可当年也不过是觉得她给裴耀做妾便够了，如今他这一副如此看不上的样子……对于自己嫁给了裴耀这事……只怕心底是不满极了吧？
她以前对于裴三叔怎么想的可以无所谓，因为当初她不想嫁裴耀，裴三叔越是轻视她她反而觉得有些高兴，因为那样她便可以借口回绝裴耀……可是如今她已经嫁了裴耀，裴三叔若对她有不满，只怕裴耀夹在其中会难做吧？
邵琰心中更是七上八下的难以安心。
“阿琰她不是胆子小怕你，她只是敬你罢了，”裴耀抓着邵琰的手：“三叔你若是无事吩咐，我们便先回去了，回头我再来听三叔训诫。”说罢拉着邵琰转身便要走。
“回……回来！”裴三叔无奈：“我不过随口说上一句，怎么就给急上了呢！”
裴耀拉着邵琰，也不抬头，他在裴三叔面前不会像之前那般反驳过去，不过他面上显然还是有些不快的。
邵琰这出身，难免会被人轻视，邵琰一早有预料，其实此刻并不是多意外，见裴耀心气难平，轻轻动了动手，对他摇头，轻声道：“我没事的。”
想着裴三叔应该是有话要嘱咐裴耀，自己在这里怕是不太方便，邵琰正打算辞行，裴三叔似乎看破了：“无事，你们俩都留下吧。”
“方才那边人多，有些东西不好给你俩，刚好趁着你俩过来，待会回去的时候让下人带走吧，”裴三叔看了邵琰一眼：“三郎媳妇你在这里也不必太拘束，我对你并无不满的意思。”
邵琰依旧还是拘谨地应了声，裴三叔叹气：“你放心吧，就算我真有什么不满，无论如何也要看顾伯成与顾长奕的面子的。”
伯成是顾晟的字，长奕是顾四叔顾昱的字，邵琰看了裴三叔一眼——看顾晟的面子她明白，顾四叔的面子是怎么一回事？只怕他也就是随口提一嘴，其实心底还是对她不以为然吧。
裴三叔也没多说，想起旧事难免有些心虚：“我知道你怕我是因为当初我没问清楚便让人上邵家提亲那事……耿耿于怀——”
邵琰连忙道：“不敢。”
“只是不敢，却不是不会，”裴三叔看了看裴耀握住邵琰的那只手，叹了口气：“只是那些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如今你与三郎已经成亲，旧事就无需再提了。”
他这是隐晦向邵琰道歉的意思，邵琰也明白，总不可能真让他一个长辈直白地跟自己道歉……更何况他当年所为也算不上是错的，邵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我知道你心中只怕还是有怨，只是看在三郎的面子上才不计较，”邵琰刚想辩解，裴三叔摆摆手：“你也别说什么‘不敢’之类的话了。”
“三郎像他父亲……也即我那过世的兄长……长情且执着，这么多年冷眼看下来，他对你不可谓是不用心，”裴三叔有些怅惘：“既然你们成亲了，往后便要相互扶持，你也切莫负了他才好。”
邵琰只能应道：“是。”
“我这辈子约莫是不会有子嗣了，二房那边……又是那样的情形，别说那边没有多余的、可过继的孩子……就算有，只怕那边也不愿、而我自己也有些介怀，”裴三叔叹气，转向裴耀：“三郎你们夫妻如今年轻，趁早开枝散叶……不要如兄嫂那般……”
他没将话说清楚，可是就连邵琰也能懂他的意思——他是想说让他俩多生，这样以后能过继一个孩子给他那一房。
邵琰不免又有些焦虑，原本只是裴耀，已经够让她内疚了，如今又多了裴三叔这边的压力……邵琰有些头疼。
“儿女之事是看缘分，急不得的，”裴耀抬头看裴三叔：“三叔而今正当年，也应考虑再娶……陛下曾令我劝过三叔，长公主已经薨逝多年，三叔你不必再沉湎下去了——”
“三郎你毕竟还年轻，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过去的，更何况……”裴三叔摇了摇头：“罢了，这事不必再提，如今连三郎你都已经成亲了，我若再娶的话，总不能到时候给你们添个幼弟与你们的孩子一般大。”
“大家族里，叔侄同龄也是常见的，”裴耀还是劝道：“这又不是什么忌讳。”
“好了，你也不必再劝了，”裴三叔笑了笑：“三郎你也真是的，如今连孩子都还没影儿，就已经舍不得过继出来了。”
“不是舍不得，”裴耀的手稍稍收紧，邵琰更是心虚地不敢看他，听裴耀叹气道：“三叔若是不愿意娶妻，那看看族中是否有合适的孩子，趁早抱养过来便也罢了。”
裴三叔摇了摇头：“虽说是同族，可那些人毕竟都出了五服，血脉太远了些。何况我过继的话……毕竟还是牵扯太多，只是族人的孩子……只怕是不够的。”他而今的处境毕竟尴尬，孩子出身太低……只怕身份上说不过去，除非族里还有第二个裴耀，可偏偏裴耀只有一个，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想要裴耀的子嗣——
他之前话没说完，邵琰倒也能猜出一二，裴三叔未必是没想过再娶，可天地君亲师，皇家的威仪摆在那里，他曾与长公主议亲这事无法抹煞，虽然陛下也透过裴耀劝其再娶，可是伴君如伴虎，裴三叔若是真的娶了别人……反而不是件好事，一个痴情的、矢志不渝的驸马，无论如何总是比一个见异思迁的驸马可靠得多……裴三叔这些年在交州定边军中爬到了这样的位置，未尝不是皇家对他的补偿，他若是有了新的妻子，只怕很多事情便不好说了，只要裴三叔不娶，在当今有生之年……若裴家出了什么事，裴三叔便是裴家最后的壁垒……他不可能娶别人的。
裴耀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咬着牙道：“父母在世时……那么多年里，最后也只得了我一个，我觉得三叔你还是……不必抱太大的期望吧。”
邵琰身子僵住，头越发的低了——裴耀话里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了，她跟裴耀不圆房，裴耀不可能有子嗣，又怎么能过继给裴三叔呢？他怕裴三叔执着，不惜自污说他可能身子有问题让裴三叔另想他法。
“兄嫂他们是聚少离多，你们不一样，”裴三叔皱了皱眉头：“你们俩好好的便是了，我也不再提这茬了……这事便随缘吧，你们俩也不必有太多负担。”
他看了邵琰一眼：“你们先回去吧。”
邵琰不知道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裴耀“坦承”他身子有问题对邵琰有愧疚抑或者是根本不信裴耀的话怀疑是邵琰这边的问题……邵琰不敢深思，沉默地跟裴耀又回返了他们的住处，她神色恹恹，裴耀只是安慰她不要多想……可是邵琰怎么可能不多想？
顾家那边送了礼过来，两人强打着精神又去正院那边呆了一会，碍于裴耀之前发了火，正院那边暂时安分了许多，倒也相安无事。
程嬷嬷这一日都很忙，夜里就寝之前，邵琰才有机会见了她，问她昨夜香炉里的香是不是有异样。
程嬷嬷神色坦然：“因少夫人婚前一直避着这事……夫人与太太实在是担心，所以让奴婢做了其他的准备。”
邵琰想起当时沈夫人嘱咐程嬷嬷的话，原来是说的这着……所以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太不省心的缘故才出了这事吗？邵琰顿觉无奈。
程嬷嬷看了看邵琰，有些不安：“奴婢……弄巧成拙了？”
邵琰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沉默着，程嬷嬷道：“虽然少爷当初跟老爷承诺过婚后不会纳妾，但是奴婢先前一直以为少爷房中只怕已经有过人，原以为用不上这香的，然而过来之后奴婢问了洪姐姐……才知道少爷身边一直都干干净净的，就连当初那两个丫鬟……被送走的时候也还是……奴婢这才想着点上这香的。”
邵琰以前并不知道程嬷嬷说裴耀跟顾晟他们承诺不纳妾的话，难免有些意外，只是也不愿意多想，至于青妍那两个丫鬟，裴耀倒也说过没碰她们故而她也不意外，然而还是皱了皱眉头：“那洪嬷嬷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程嬷嬷点头：“洪姐姐也是老人了，多多少少是知道奴婢要做什么的。”
邵琰红了脸：“她也不拦着吗？”
程嬷嬷看了邵琰一眼，邵琰脸更红了——洪嬷嬷为什么要拦？裴耀是她的主子，她自然也和程嬷嬷一样希望他俩新婚之夜事情能成，何况又不是什么伤身的药，她没有拦下的道理。
邵琰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洪嬷嬷知道这事……有告诉三郎吗？”
程嬷嬷摇头：“奴婢与洪姐姐私下说的……没有机会告诉少爷少夫人。”
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打算告诉吧……邵琰叹气，又不好责怪这两人，只好道：“昨夜便算了……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
程嬷嬷点头：“奴婢省得了，其实本就是奴婢想岔了，以少爷待少夫人的心思……这些本就没必要担心的，只怕昨夜的香反倒适得其反了。”
邵琰正怔愣着，程嬷嬷又道：“少夫人身上的伤……”
邵琰赶忙阻止程嬷嬷再说下去：“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程嬷嬷依言退下，邵琰感觉自己面上发烫——程嬷嬷话里的意思，裴耀婚前与邵琰的相处她都看在眼里，想来婚后裴耀不可能忍得住不碰邵琰，程嬷嬷担心他俩新婚之夜不顺利所以换了屋内的香反倒是出了乱子害得邵琰新婚之夜受罪……加之裴耀早间故意在两个嬷嬷面前说一些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邵琰跟裴耀其实真没什么，但是程嬷嬷和洪嬷嬷却似乎相信她跟裴耀有过什么，他俩昨夜争吵，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程嬷嬷她们可能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也自己给他们找了借口怀疑可能是香的问题，再让程嬷嬷猜测下去，邵琰不知道她会给自己说出个什么令人羞赧的、程嬷嬷自己想象出的“事实”来。
邵琰正准备回去安歇，裴耀从外边进来：“你跟程嬷嬷说了什么？”
邵琰知道他肯定都听到了，如今故意问是要她承认她昨夜错怪了他，邵琰看了他一眼：“就算不是你做的、就算你一开始不知情，可是程嬷嬷做那些事的时候，你敢说自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是不是一开始是打着顺水推舟的主意、就算那时候真的出事……反正香不是你经手的……程嬷嬷又是我身边的人，你也可以咬定了是我授意她做的……最后整件事里，只有你是清清白白无辜受害？”
被猜中心事，裴耀无言以对，床上的被褥已经都换过了，邵琰径自翻身睡了，再不肯理他。
裴耀也没再说什么，虽然早上两人醒来是那样的情形，但今夜邵琰还是准备了两床被子——感觉到他躺在了外侧，等到他那边气息安稳下来了，邵琰想想自己这日经历了什么，眼泪忍不住便流了下来。
“阿琰？”裴耀身子靠过来，隔着被子环抱住她：“还在生我的气？”
邵琰没说话，想忍着眼泪却始终是忍不住——今日来来回回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心中对裴耀的愧疚感远远超过对他的责备，她跟他成亲可是却又什么都不能给他，她觉得自己答应了这婚事到底还是有些太草率了，她的错太多太重了。
当初她劝江氏，是说她若是错过了裴耀，只怕再找不到一个对她更好的人了，可是如今他对她越好，她心中愧疚便越深，她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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