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_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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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雍正皇帝淡淡地一笑,对允禩放肆妄言,没斥责一句话。只他稍稍又上前一步,如平常谈笑般笑说:“这算得了什么?诸王大臣俱认为以其唆摆之罪,当令蕊媖自尽,焚尸扬灰,方才妥当。可朕,也没允啊。”

  允禩愣了一愣,默然不语。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乃是常情,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雍正皇帝看允禩不语,扬眉嘲道:“莫不是时至今日,八弟倒反是悔起来了?朕也当真奇怪,当年,你本已歇心,……如何朕得登帝位后,你却如此大动干戈,做些不智之举?像那怨望愤激之语,诸如‘皇上今日加恩,焉知未伏明日诛戮之意!其目下施恩,皆不可信’等,又力图担下安郡王之爵禄承袭风波,克减山陵之夫役,抬陵上红土之价值,阻回科尔沁台吉,不许谒陵;如此明而执杖、堂而皇之地搅乱国政之举,实在不似你的行事手笔。而后,是更加荒唐了,亲手执杖毙了护军九十六,将供了殴死九十六实情的长史胡什屯,揪辫殴打……跟些个奴才纠缠撕打,一点儿没主子样子,也四十好几的人了,你道你还小么?”

  允禩只哼了一声,说道:“便是暗地里做些动作,皇上,四哥你,会不晓得吗?大势已去,不过思及过往恩怨,料到四哥不会轻易放过弟弟,自然捣捣乱,赚那么一点蝇头小利,倒也好的。四哥你的性子,平日里看着虽大方,可遇到自己中意上心的人事物,就不好说了。我当日阻了你,令你没赶上拦住兰欣,定让你恨之入骨吧?今日落得这个结局,我一点儿不意外。”

  雍正的眼眸慢慢地投了过来,落在允禩的身上,盯了一阵,他笑了起来,说道:“八弟,你当日确实阻了朕,不过却并没成功。朕还是从汤泉村村吏那,得了消息,并未耽搁多久。只不过,老九的人,倒实实在在地阻了朕足有一个多时辰,还意图对兰欣不轨,谋财害命。两两相较,倒是老九更令朕恼恨几分。”

  允禩听了这话,倒有些诧异起来,说道:“竟是……如此原委。”

  雍正缓步走到同雕万福万寿的支摘窗前,伸手微微一推,将上窗推开一线,外面院子里空荡荡的,人都被遣开了。他微低了眼帘,淡淡地说道:“但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兰欣本就要走,本就不想被朕留下,不是你和老九的错。恰巧反是老九的人错有错着,若非他们匿迹跟踪,只怕朕连兰欣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允禩默然不语,实在是他也晓得,眼前的这个皇帝,他的四哥,从小到大,却也不是那种迁怒到不分轻重、混乱礼义、不顾情意、罔顾道义的那种人。他和允禟的所作所为,虽他也多次慨然矢口否认,指天发誓,言称自己并无欺诳,罔上蒙骗之属的罪责。但是心底却也煞是明白,他允禩和九弟到底做了多少罪事。

  雍正皇帝慢悠悠地说道:“朕会把蕊媖逐走,确实是有几分意气。果是你所说的,找个人来同甘共苦一下,可巧八弟你自个儿撞上来了。”

  雍正打量着这有些冷清陈旧的废安亲王府,不由得想起了那旧时的廉亲王府,原本的八贝勒府邸,虽已划入拆分改建档案之中,却仍旧一想起便心头有些闷闷火起。

  说到底,将蕊媖逐走并非他本意,这道旨意确实下得有点儿不大光明。皇子宗室犯事,罪不及妻儿。

  但,心中总有一个结,只为当年。

  当年,多棋木里使了那李玉琼将她引去八爷府,允禩所做的事……胤禛的左手握紧了……她颤抖着轻笑说:“四爷,你以为换个身子就是换件衣服吗?”

  她十分愤怒,丝毫没有欢喜荣耀的感觉。

  若换了另一个,被八阿哥,八贝勒要了,不知会如何欢兴难抑呢?八弟,样子俊美,举凡女子多有倾慕。

  但她,却愤怒。

  时至今日,那面容包含怨怒、急悔、痛恨、颓丧,鲜然在目。

  她当时怒说:“这事儿与我何干?与我何干?为何要拉上我?”

  她当时恨说:“你可以同我明说的,我若知你打着那样的主意,我必然急急换了过来,决不再占住阿昭的身子。想来你觉得那反正是阿昭的身子,本不是我,也不太要紧,对吧?”

  她当时亦颓然说:“可是,可是,就算换了身子,我忘不掉!我忘不掉!那日被凌-辱的人依然是我!现下身体是干净的,脑子里却坏掉了。”

  她最后,哀哀地质问:“四爷,你以为换个身子就是换件衣服吗?”

  ……

  她踏上一步,伸臂圈住他的脖子,大笑着说:“这个世界上,惟有女子是必然能活下去的。八爷教得很好,光凭这个,我都一定会得活下去的。四爷您要不要头一个试试?我能伺候得很好的,若能得您满意,尽可以打个赏。”

  说着,她就极为大胆地吻了上来。当时,听到这样的话,又被眼前这个素来羞涩内向的女子吻住,当日的胤禛是着实吃了一惊,更似被针刺了一下,立时推了一把,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第112章春掩残香漠漠苔

  后来,跌坐在地上的她便放肆地嗤声笑着说:“想是我这样的女子太过低贱,没的污溅了四爷您高贵的身份。忽然忘了我早不是阿昭的身子,没她那般血统配得上您。原不过是藏边贱民,加了一缕异乡孤魂,真是得罪了。”

  那话语,满含孤寂悲凉,无端刺痛了听着的他,猛见她转身便要离开,一时之间竟然生出错觉,若她这一走,便再也不得见。

  其实,她根本走不脱的,早就叮嘱了侍卫、婢仆、苏拉等人,她,便是这个山庄的几进院落门都走不出去。自是因为,他绝不会放她走的缘故,否则又如何向皇阿玛交代后续事宜?

  但是,不知为何,他竟头一次,生出要安慰她一番的心思。于是,他拉住了她。

  雍正忆起当年自己几近无赖的行径,亦是不由得嘴角含笑起来。

  ——那都已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乖乖儿的,帮我穿衣服。”当时还正当年青风华的四贝勒,他耍横端坐在榻上泼皮地说着。她很生气,却无奈地听令行事。看着样儿,在她家乡,她也是不惯做此等服侍他人行当的女子,偏又颇吃得起苦,耐得住劳,倒真是奇特。

  忽听允禩颓然长叹说道:“我同老九的罪状,我虽不肯认,但是皇上,四哥你也心里有数,今日特意来,可也不是光说这些吧?”

  雍正皇帝被打断了沉思,还转头来看允禩,他的面上闪过一丝阴戾之色,只一会工夫,他又笑了起来,说道:“不错。八弟你向来聪明机变。果然猜得不错。当年,朕确实说过,这笔账,会记在心里,来日定要奉还给你,届时,你可千万不要后悔那日所做的错事。故此,总要来告知你一声,否则,又怎么谢你当日拦阻之德呢?”

  允禩淡淡一笑,全然不惧,只说:“四哥今日来,可是打算悄悄赐死了弟弟?”

  雍正微笑着摇头,说道:“朕本意断不将你治罪,便是而今,也是勉为其难。来日若诸臣进言,谏请将你发往宗人府治罪,也只能迫于形势而为之,实非得已……又怎会在今日悄悄赐死你?”

  允禩听了倒真是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雍正复又转头看向窗外天空,凝神注目远处蓝天飘云,一边则慢悠悠地问道:“八弟,你可知兰欣现人在何处?”

  允禩闻言又是愣住,思得片刻他有些狐疑地答道:“她,不是随同她阿玛回乡去了么?当年,她也是因此才偷偷离府私逃,引得四哥你连日追赶。我听她说唯有家乡可治顽疾痼症,偏你非要阻她……想她一介弱女子,能从你同十三弟的手里逃出来,已算是极为难得。若被你赶上,再要私出回乡,不啻难于登天。”

  雍正冷冷一笑,说道:“八弟,你可知,兰欣的阿玛,当年同她约定,在易州等她,可她却不西行前往易州,偏东往遵化府而来,你觉着她是要还乡吗?”

  允禩听得如此说法,不由得怔住,几番寻思之下,心中大为慌张起来,却不肯真的断定那个想法。

  雍正从窗边转过身子,定定地看住他,慢慢地说:“甲午年,年初之时,皇阿玛已经派了最好的御医院判,俱都为她诊断过,便是皇阿玛,都亲自搭脉望诊……她确实患有重症,药石无灵。惟有,跟了她阿玛回乡治病一途尔。朕日夜追赶,只求能拦住她,再将她送至易州,便可安然回去她的家乡……可她,不愿离去,宁愿死在此间。因她一旦回返,再来大清,却是极难之事。故此,她连命也不要了,……但她寻短赴死之际,却觉你有危难,想是她阿玛颇有神通,故她亦幼有家学,耳闻目濡,终有些许所得,便顾不得自己的事儿,赶来报于你知晓。哪怕为你所疑,动了杀机,却也不惧……”

  允禩已然听得呆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雍正轻轻地笑起来,说道:“嗯,朕本已将堪堪追上她,幸得你和老九阻挠,便眼睁睁地瞧着她,从雾灵山的歪桃峰上跳了下去,摔得面目全非,肢节俱损……八弟,你以为,兰欣回乡了么?你错了,兰欣,早就死了。她,死了十二年了,足足死了十二年啦。否则,以她向来信诺,又怎会不捎信给你报个平安呢?”

  允禩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终是什么都不曾说。

  雍正朝允禩这边欺近几步,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兰欣,是你害死的。你和老九害死的。但朕,从未想过要找你们算这笔账。若然朕当真如此昏庸残暴,定将蕊媖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只不过是让你们不得相见,不通消息罢了,朕,是不是太过仁慈了?皇阿玛若在天得知,定要笑我手段不够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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